去年冬天,我曾与友人相约,游了一回黄龙桥。不过那一次,只是沿着去往黄龙桥的山腰路,一路披荆斩棘,持镰而行,并没有深入到黄龙谷的谷底。一旁的翠竹和各色杂树,更是遮挡了望向谷底的视线,唯有不息的流水声,才让我觉得,此谷应是深邃无比的。而这一次,又有机会再来,就想领略一下黄龙谷的真容。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选择的是从位于三公山之巅的黄龙桥茶场出发的。因为一棵杜鹃王,黄龙桥茶场吸引了无数的游客来此打卡,纷纷拍照留念,或是采一两片新茶,放在嘴边,狠狠地吸上几口。我们因为有事耽搁,怕误了后面的行程,所以就直接让车送到黄龙桥茶场了。车是友人联系的,自己的车技,是绝不敢爬这样的山路的。就是坐车,胆小的还一路惊叫,弄得司机只是抿着嘴笑,竟在一个急转弯处加速地冲过去,差点与迎面来的车“亲热”了。这样的司机我见得多了,他用与我一样的老牛埠口音和胆大心不细的驾驶技术极力地显示他的本地人特征,就像我在别处的景区见过的我根本听不懂他一句话的当地人一样,似乎这份荣耀只属于他。所以,半路上遇到谁的车上不上下不下,一步都不敢动弹时,他就满脸不屑地说,“瞧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玩的呢”。这样停停走走,待我们到了山顶,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要不是在喧嚣的城市里待得久了,要不是一路上都有美景相伴,怕是同行的几个人早就打了退堂鼓了。黄龙桥茶场的主人是我的一个老熟人,他也没想到他的茶场会在无意间成了一个景点,引这么多人接踵而来,害得他不仅要给采茶的工人们准备午饭,还要接待一拨又一拨慕名而来的友人。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挺烦,可他不仅不烦,还从山下请来了大厨,把大锅饭做到了三公山上,将他山里人的实在与热情,毫不保留地印在了别人心底的影像里。我刚上去的时候,就见他正在跟几个从厨房里出来的客人握手。客人也不讲究,将锅巴塞进嘴里后,双手不停地抖着,连话都说不囫囵。因为上来的人太多,他也并没有注意到我,我便趁这个空当儿也去看看在朋友圈里盛开的杜鹃王。后来,还是被他看见了,硬拉上去泡了一开刚做的明前茶,又聊了这些天来他的各种忙。他还要准备让厨房里做饭,被我拒绝了,因为这趟来,我们是带了干粮的。又坐了一会儿,怕耽搁得久了,我们只好起程。黄龙桥茶场是别的游客的目的地,却是我们此行真正的出发地,这里离我们今天将要探访的江北情人谷——黄龙谷是隔了一大片竹海和几片茂密的森林的,这个几乎不被外人所知晓的地方,至今依然保持着她的原貌,间有倒掉的毛竹,横在路中央,却也并无人将其移开。所以,即使知道黄龙谷的人也不愿蹚这样的路。而黄龙谷对于我,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从黄龙桥茶场往东,一路上除了盛开的映山红,就是芬芳迷人的紫藤,攀在一棵棵不知名的大树上,垂下一串串铃铛一样的紫色的花。走了差不多一里路,再往下,就要穿过成片的竹海了。小金前脚才跨进去,没想到就滑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我便告诉他,“竹叶子多,每一脚都必须踩踏实了才行”。有人将小金拉起来,接着一个拉一个,好不容易才穿过了这第一片竹林。见到了竹林外还有一户人家,大家都很惊喜,刚准备叫唤时,一个老妪走出来,看到从她的屋后突然闯出来的众人,更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接着就面露微笑。她许是看见了我们狼狈的样子,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将笑意在嘴角漾了一下,迅速地又收了回去。我已记不清最后到了黄龙谷到底是穿过多少条小溪,跨过多少个山涧了,那种遇山开山、遇河架桥的开创精神,到了这里,最多就是将几根毛竹绑在一起,横在溪流之上,人称竹桥。因为这里的水系太多,大多数地方,山里人就随手搬几块鹅卵石扔在必经之路,而这随手一扔,可能就是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不动,也方便了现在的我们。只是没有走过竹桥的人想要过去还是有些困难的,颠簸不说,要是掉下去,虽不是粉身碎骨,却一定是湿了身,卸了妆容的。所以,当一座硬实的幸福桥映入眼帘时,大家就甭提有多兴奋了。幸福桥是一座单孔水泥桥,它建造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立于黄龙谷的最上端,恰因为如此,这里常年水流不断,遇到雨季时,山洪甚至能将桥面覆盖,场面极其吓人。这里的人至今还记得和感恩那个叫谢馥根的上海下放知青,正是因为他的那一次差点丢掉性命的历险,最终才促成了幸福桥的落成,让山里人的出行更加方便了。听说来此支援的上海下放知青也不止谢馥根一人,还有一个县城来的丁老师,是他们让黄龙桥充满了欢声笑语,将红旗插在了林场和学校。所以,当地人也称黄龙桥为山里红。外人眼里的黄龙桥可能就是一个叫黄龙桥林场的地名,这也是她不能吸引人的地方,因为没有谁愿意把自己宝贵的休息时间消磨在一个林场里。确实,黄龙桥就是一个村级建制,一个人口不到百人户数不足三十的林场,而现在,依然住在里面的也不过两三户罢了,可她却有一个流传几千年的美丽传说。相传,这里有一个叫罗咤的山神,他习惯了安静,却见不得山里人的繁华,就想从吊罐德(黄龙谷景点之一)引出南海之水,将人们的栖居地变成南海艄。又担心水来了,自己在山间穿行不便,便又心生一计,欲趁深夜在黄龙谷偷偷地架一座桥,是为黄龙桥。此桥一旦建成,必将水满为患,村毁人亡。某夜,罗咤使唤鬼怪们刀劈斧凿,不料却惊动了好心的石婆婆。此时,已经建好了桥墩,正当他们往上抬桥梁时,石婆婆学起了鸡鸣,吓得鬼怪们纷纷扔下树杠,四散逃去。桥没修成,罗咤见是石婆婆使坏,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跨过山去,对着石婆婆连抽三鞭,结果将石婆婆的头抽断了,掉进了山洼里。这样的传说虽少有文字记载,却一直在当地的民间流传,山里人会在特定的时间面对石婆婆点几炷香,祈福国泰民安,表达了他们对于恶的无限痛恨和善的美好愿望。还有人将映山红种在爱美的石婆婆脚下,从此映得漫山遍野,一直红到了三公山。要不是特意去看,你一定注意不到那立于黄龙谷两岸之间已经被荒草覆盖的桥墩,当一行人匆匆而过的时候,只有我轻轻地拨开一丛荆棘,于恍惚间,见到了那一夜的慌张,似乎还有没带走的鬼衣裳,就塞在那桥墩的缝隙间。吊罐德位于黄龙谷的上首,它是一个深水潭,面积百余平,清澈却不见底。传说罗咤在建黄龙桥时,想要试一下吊罐德的深浅,是不是直通海龙王,于是请来一位仙姑,编了一条很长很长的葛藤,并在一端系上铜环,向潭底探去。可是,连续放了三个月还不见底,仙姑一气之下只好放弃了。吊罐德的四周都是整块的如房子一样大的石头,加之石头上有青苔,至今,也没有谁敢向潭边跨出一步,生怕脚一打滑就见了龙王。所以,吊罐德对于凡间来说,依然保持了她的处女之身。其实,黄龙谷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革命故事。年秋,驻扎在黄龙桥的新四军某排,为了配合沿江一带的新四军主力,在马排长的率领下,以畚箕垴(位于吊罐德与黄龙桥之间)为据点,不停地袭扰敌军,消耗其有生力量。气急败坏的敌人多次围剿,均未得逞,在最后一次更大规模的战斗中,由于叛徒告密,该支新四军打完最后一颗子弹后全部阵亡。后来,当地老百姓上山整理马排长等烈士的遗体时,看到他们虽死犹生的样子,一个个痛哭流涕。为了让后人记住他们,记住发生在黄龙谷的这一场战斗,百姓们冒着被敌人杀头的风险,自发地组织起来,将烈士的遗体背至山王村老坟颈安葬,此后又立碑传文,供人瞻仰。我曾多次从老坟颈经过,看到了坟前的鲜花,无限崇敬由心而生。顺着一条被杂草封锁的石头路,我们艰难地向黄龙谷的谷底探去,此时,却十分意外地听到了几个孩童的戏水声。以前在昆山镇工作时,三公村里一个姓臧的村委曾陪我去过黄龙桥,但经过黄龙谷时,也只是略听流水声,从未真正下去过,我没想到,今天竟有人捷足先登了。马排长的故事也是臧村委告诉我的,他说下面就是畚箕垴,等下次不忙的时候再带我去。可是后来,失约一二次后,臧村委却走了。四月的天,早晚还是冷,中午却显热,我也是一件件将衣服脱下,放进背包里,却不知这几个小儿已经脱得只剩下一块遮羞布了,即使对于我们的闯入,也是全然不顾的样子,他们一会儿在石头缝里摸鱼,一会儿在草丛里捉虫,热了,又躺到溪水中,打一个滚,吐两口水,满谷便都是他们的笑声。要不是看到畚箕垴上闲坐的几个大人,我真是佩服他们的胆量,因为再往前数十步,就是一个落差十余丈的飞瀑。太阳的光很烈,落在溪面上却是一块一块的,恰与水波相叠,温柔极了。这样的美景,你断然不会将它与那一场战斗联在一起。可是,没有那一场战斗,没有无数个像马排长一样的英雄,眼前的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回去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思考,突然又想起那几个孩童来。也许,正是他们的天真让我觉得,马排长们的付出是值得的;也正是他们的无畏,让我觉得,即使经历再多的腥风血雨,黄龙谷也一定会回归到她初落人间时的样貌的……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