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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酒蒙子,醉笔一抹,半个盛唐

来源:黄龙 时间:2024/11/28
刘云涛 https://wapjbk.39.net/yiyuanzaixian/bjzkbdfyy/bdf/

如果将“酒”、“桃花源”这类词,与文章结合在一起,将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呢?

酒,催眠易醉之效,桃花源,遁世解脱之效。前者经常陪伴失落文人,让其于花间树下,举觞独酌,眼望明月;后者经常驱使着文人前去寻觅,于落英缤纷间,逃避尘俗。

看着都有些消极的意味,酒虽令不少文人逸兴大发,挥毫落纸洒万点笔墨,大多却是借此来解忧的,解千古愁,无奈“举杯消愁愁更愁“,有些人甚至因身体抱恙,想醉都没办法,“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沉溺于其中的,希冀“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举杯无法沾唇的,也只能望着“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其实解不了的,大醉一场,醒来依旧杯盘狼藉,明月中天,寂寞萦绕,孤独至极。

元·王蒙《桃源春晓图》(局部)

而桃花源便只能怪陶渊明了,写这么好干什么。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民风淳朴,待客热情,无战乱不知朝代更迭,如此闲适的生活怎能不令人钦羡。人人都知无桃花源,人人都去寻桃花源,荆棘踏遍,浑身血污,撞碎了南墙,死在途中,都悲苦地攥紧那渺茫的信念不愿放弃。

二者结合的效果就是,内心是浑浊的想寻求安稳,外表是醉酡的渴望忘却俗世,虽寻得片时快乐,到底是痛苦的。喝伤了身体,迷糊了头脑。

不过如果“酒”与“桃花源”结合起来等于张旭那就不一样了。

张旭声名远播就两件事,一为嗜酒,杜甫的《饮中八仙歌》:

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

挥毫落纸如云烟。

高适的《醉后赠张九旭》:

世上谩相识,此翁殊不然。

兴来书自圣,醉后语尤颠。

白发老闲事,青云在目前。

床头一壶酒,能更几回眠。

酒乃助兴之物,有如王羲之笔下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酒醒后,再不知如何去写,张旭也是如此,他嗜酒,却并非借此去解那离愁、悲愁、不得意愁、玉漏急催之愁,他只是在喝酒,与呷茶饮水一般,酒酣耳热后,借着酒兴,挥毫洒墨,笔走龙蛇。

梁长林《张旭醉酒图》

喝到兴起处,甚至以发丝濡墨,于醉醺里书写自己的意气霓生,此时,天地万物都在瞧这个醉鬼,而醉鬼的世界却只有自己和那行走的草书。唐代李肇在《国史补》中记载:

旭饮酒辄草书,挥笔而大叫,以头揾水墨中而书之,天下呼为“张颠”。醒后自视,以为神异,不可复得。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书法也是如此。千万幅虽出自一人之手,却是不尽相同。

嗜酒自然与性格有关,而真真正正让张旭闻名且久坐高位的还属他的书法。唐代有三绝,李白诗歌、裴旻剑舞以及张旭草书,且都是得过唐文宗李昂实名认证的,偌大的唐朝,百年多历史,却单独将这三人视为三绝,且被大家所认同,其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张旭《古诗四帖》局部

故此不少文人下笔赞美张颠的草书,李颀的《赠张旭》:

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

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

露顶据胡床,长叫两三声。

兴来洒素壁,挥毫如流星。

杜甫的《殿中杨监见示张旭草书图》:

连山蟠其间,溟涨与笔力。

有练实先书,临池真尽墨。

俊拔为之主,暮年思转极。

未知张王后,谁并百代则。

呜呼东吴精,逸气感清识。

杨公拂箧笥,舒卷忘寝食。

念昔挥毫端,不独观酒德。

徐渭的《张旭观公孙大娘舞剑器》:

大娘只知舞剑器,安识舞中藏草字。

老颠瞥眼拾将归,腕中便觉蹲三昧。

大娘舞猛懒亦飞,秃尾锦蛇多两腓。

老颠蛇黑墨所为,两蛇猝怒斗不归。

他不在乎世人的看法,酒酣处,裸奔也做过。也不拘泥于条条框框,书写如行云流水,却又力透纸背。兴趣所往,泼墨转笔,挥毫处尽是对世俗教条的轻蔑,起笔仿佛随意为之,作品却是矫若惊龙。

明蓝瑛《桃花渔隐图》轴(局部)

说了半天,桃花源又与张旭有什么关系呢?我所谓的“清醒的酒蒙子”又是何种意思呢?那得先将张旭所撰诗文《桃花溪》誊录下来: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初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很特别的感觉,不过是美景忻悦,流水潺潺,春日大好罢了。首次看到这篇诗文时,那时的我极爱桃花,恨不得将描写桃花的诗句全全刻在脑海中,自然而然就包括张旭的《桃花溪》了。

山谷雾气升起,云烟缭绕,围绕着桥边,令其若隐若现,犹抱琵琶半遮面般与飞桥相互纠缠,水流潺湲,带着飞花烟霞随波飘去,不舍昼夜,永不停歇,岸芷汀兰正郁郁青青,山涧鸟鸣正空谷传响。此时渔夫撑着长篙从曲水处划来,阵阵涟漪,船带花瓣,恰似世外桃源。写实般的描写,却令此诗似不染尘埃的仙界作品,一派出尘模样。故此惊艳了那时的我。

如今再看,却有了别样感觉。希冀桃花源的、写桃花源的,自渊明后不计其数,最先知道的便是《桃花源记》中所记载的刘子骥: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之后又有王维所写的《桃源行》: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这里只是节选,原文将渔人如何偶入桃花源、被洞壑里的人招待以及之后找不到路的怅然描写得淋漓尽致,简直就是《桃花源记》的诗文版。这类诗文自然还有很多,这里便不再赘述。

很多人在自己心中苦苦构思着世外桃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王维虽被称作“诗佛”但是他真的没有放下,他构建了辋川别业,他在里面将山川命名,他作诗他参禅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手滚佛珠,内心却依旧翻腾不止,他到底还是放不下。于是那批人依旧在苦苦寻找着杳冥的桃花源。

明·仇英《桃源图卷》(局部)

张旭呢?《桃花溪》也是他寻美好所在之文,为什么我要说他是清醒的呢?他问渔人“桃花瓣瓣随水流动,那么曾经渔人找到桃花源的那个洞口在哪里呢?”他明明知道是没有那个美好地方的,他为什么还要问?其实正是因为他问,所以他是清醒的。他并没有叫渔夫停下,将船只借予他,然后自己亲自去追逐这桃花水,寻那桃源地。他甚至都没有移动脚步,没有迫切地靠近渔夫,他只是在问问而已,如同邻里之间的招呼语,因为划来是渔船,所以才会联想到桃花源。

他不去苦苦执着那虚无的所在,他甚至是偶然见渔船、偶然见桃花,才生偶然问答。他只是站在石块上,随口问道,答案是什么真的不重要。如果真的有那么个所在,他也可以去看看,如果没有,那也不重要。谁都希望有那么个地方供自己逃避世俗,张旭自然也是,如果没有,张旭也不在乎。

梁长林《草圣张旭》

醉酒的状态让其书法臻至无人之境,他肆意挥洒墨汁,笔锋扭转处圆转有力,于纸张上、于墙壁上写出自己的自信,不落窠臼,终成草圣。而清醒的状态又让他真真正正接受现实,有没有桃花源都不重要,相信即存在,并不过于执着,闹市也能成为桃花源。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张旭在醉里清明,在清醒中接受现实,醉醒只是他的状态,而不是时代硬生生加与他的状态。

这样的狂徒、酒蒙子写的诗文却极其清新,没有天下地上古往今来的恣意穿梭以及直捣黄龙的铿锵怒言,《桃花溪》便是此间代表。举例几篇供诸君欣赏: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唐·张旭《山中留客》

旅人倚征棹,薄暮起劳歌。

笑揽清溪月,清辉不厌多。

——唐·张旭《清溪泛舟》

欲寻轩槛列清尊,江上烟云向晚昏。

须倩东风吹散雨,明朝却待入华园。

——唐·张旭《春游值雨》

美酒、书法、清风明月以及人世间的清醒,都归我张旭了。

-作者-

盈昃,一个爱诗词、爱江南的人。幻想是“且放白鹿青崖间”,愿望是“一生好入名山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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